簡孝文醫師 撰文
2019年01月0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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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席全人醫療會議，感覺氣氛越來越詭異。
這種會議是針對病情複雜的患者，由主治醫師召開，參與者包括家屬以及相關科別的醫療人員。
此次討論的患者是一位官先生，七十五歲，長年沒控制好糖尿病和高血壓。一個月前，因為腦部有條大血管堵塞，造成嚴重的腦中風，收給神經科，直接住進加護病房，之後身體狀況兵敗如山倒。
因為官先生的腎衰竭和蛋白尿，所以我們腎臟科也受𨘋參加。如同往例，出席之前會再翻閱患者的病歷，也必須了解家人的背景。
因為住院已有一段時間，加護病房的䕶理師與家屬有點熟悉了，她們私下跟我透露訊息。
䕶師X：據他太太說，以前他是高階官員，吃喝玩樂，逢場作戲，完全沒在顧家。
䕶師Y：他太太和兒女都是早上會客時間來，晚上會客來的小姐，聽說是小三。
䕶師Z：他的退休俸很優渥，而且早年保險的條件很好，現在又有呼吸器維生的重大傷病資格，連躺著都可以幫家裏賺錢。
聽完䕶理師的話，心裏約莫有個底數。
神經科的主治醫師開場白，先介紹醫療團隊, 把病程的經過詳述一遍，當中遇到次專科的問題，再由各次專科的醫師説明。
最後，討論到兩個重要議題。
官夫人：他神智回復的機會大嗎？
神經科：恢復的機率不大，簡單來說，接近是植物人。
官夫人：那麼請你開診斷書，註明「喪失自主行為能力」。
神經科：請問這診斷證明是要給什麼單位？
官夫人和四個子女都沉默，不發一語。
坐在隔壁的䕶理長和我對視苦笑，心裏有默契。
當然是要藉診斷證明來移轉財產！
神經科：不方便說的話，不說也沒關係，我再把診斷書開給你們。
官夫人：今天就要給我！
神經科：好的。此外您先生以前沒把血糖和血壓控制好，造成多重器官都壞掉了，可能也沒辦法脫離呼吸器，遇到這種類似情況，以前有些家屬會選擇安寧緩和醫療，不知道你們的意見如何？
官夫人：我們絶沒有考慮這點，不論遇上什麼狀況，都要救到底。
神經科：我們暸解了，如果家人希望拼到底，就要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，那麼現在請胸腔科醫師來講有關「氣切」的事情。
胸腔科：雖然您先生現在比較穩定，但用許多臨床參數來判斷，他很難脫離呼吸器，目前放在他喉嚨裏的氣管內管不適合長期使用，所以最好做「氣管切開術」。
官夫人：為什麼不適合長期使用？
胸腔科：因為會造成氣管的併發症，也不能施行口腔護理，最重要的是病患會很不舒服。
官夫人：一直用氣管內管，他可以活下去嗎？
胸腔科：可以是可以，但生活品質很差。
官夫人：氣管內管一直插著，他會很痛苦？
胸腔科：是的。
官夫人的眼睛突然亮起來，嘴角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。
官夫人：那就讓他一直插著！
會議室的氣氛，瞬間凝結。
[ 後記 ]
官先生後來轉到呼吸器照護病房，據該病房的護理師説，會客時間幾乎沒人來看他，遇到重大事件，只能撥電話與他的家人連絡。
他，「活」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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